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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你願意試一試嗎?流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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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還很和緩的海風不知為什麽突然在脊背上吹出一片涼意,流川不由自主地輕輕抖了一下。

然而他立刻感覺到仙道箍在自己胳膊上的手。那溫度從掌心一路燙進來,沿著血脈上行,流入心口,烘得人心頭疼痛、眼底發酸。

我喜歡仙道嗎?

是怎樣的喜歡?

有多麽的喜歡?

也許,我不知道。

也許,我知道。

Angelia說“喜歡”這種事,沒有參照物,沒有標準。但對於任何人,一定會有那麽一刻,內心會告訴自己,你喜歡這個人。

才會因此明了真正的心意。

流川看著仙道,看他眼睛中那一汪濃得化不開的情愫,腦海裏走馬燈一樣閃過仿佛永遠翻不完的畫面,裏面每一頁上的仙道,都是那麽的清晰,清晰到他覺得自己在對自己說——

也許,因為眼前這個人,我願意等那一刻。

——彼時的流川還並未發覺,截至目前,自己人生中幾乎從未出現過的躊躇、糾結和小心思,原來是一股腦攢起來,都花在面前這個家夥身上了。

“好。”

他聽見自己這樣說。

在異國他鄉安寧的夜和海風中,這個詞終於出現在了仙道面前,清晰明了,如同不遠處那照徹天地的燈塔。

流川在黑暗中安靜躺著,不錯眼地看上方那一塊天花板。打完球又沖過澡,其實是一個很理想的好眠的條件,不過他今天一點兒都睡不著。

仙道在外間。突然接到學院的通知,他需要修改課程論文,因為不想影響流川睡覺,他抱了筆電出去做。不知道是不是在流川面前說情話一回生兩回熟的緣故,在回來的路上這家夥竟然能切換回神色如常狀態,還拼命逗自己說話以化解尷尬,記憶中那個曾經一臉沈痛無措表情、咬著牙關表白的死樣子果然不是“仙道彰”的風格,早就被正主擡手丟到了爪哇國。

這家夥……

流川翻了個身,合上眼。

不管怎樣,睡覺為大。

——他已經如此告訴自己十八遍了,不過似乎並沒有什麽用。

門外傳來腳步聲。有人刻意放輕了步子,走到門口,輕輕推開門。

門縫裏的一線光亮被仙道很快遮了回去,他抱著筆電和書,躡手躡腳地放回書桌上。

流川閉著眼。方才的一翻身,讓他的臉正好沖著仙道床的方向。不知為什麽,他此刻想裝睡。

很輕的腳步從書桌邊緩緩朝自己走近,一陣清涼的濕意揉在空氣中,直直撲上流川的臉,空調被下面的手指因這黑暗中的靠近而不自覺地蜷了起來。

仙道停在了流川床邊,借著自己床頭燈微弱的光線,低頭看他。

流川睡覺很乖,這是籃球隊眾人很早前就達成的共識:睡相好,沒有打鼾,沒有磨牙,安靜極了。睡著的流川闔上他那雙光華流轉的眼睛後,好像整個人都露出了銳利鋒芒下柔軟的內在,從眼角到鼻梁,從臉頰到嘴唇,都在展示一種“剛剛好”的俊秀。

一種讓人心動的俊秀。

仙道彎下了腰。

洗過澡後的潮濕水汽和人體特有的溫度在放著冷氣的房間中蒸騰成一張大網,朝流川細細密密地籠罩下來,流川收緊了手指,感覺心臟重重地擂擊著胸腔,在安靜的夜裏,他似乎可以聽見那沈悶的“咚咚”聲。

不過俯下身去的人只是抓了被角,輕輕往上提了提,蓋住了他的肩頭和脊背。然後,在安靜的房間裏,響起了“滴”地一聲,方才還在流川腿邊掃來掃去的空調冷風,轉了方向。

仙道在流川的床邊停了停。彼時手表時針已經走過十二點,他又看了眼流川,在微弱如豆的一線昏光中,終於忍不住在地板上坐了下來,一手支了臉,去瞧心上人的安靜睡顏。

他覺得,在遇到流川之後,自己變了很多。不,與其說是改變,不如說是一些從來沒有過的東西,在內心裏生根發芽了。

可能是因為童年時已經瞧夠人心世事,他曾覺得,人世間最難過是不自知的泥足深陷,最難得是無指摘的隨心自由。

然而沒想到,竟然會出現一個人,不僅是身姿光華,還有那樣兩相契合的內心,讓他泥足深陷也甘之如飴,隨心自由也情願束縛。

感謝上天,讓自己匆匆行進在這世間,還能遇到這樣一個流川楓。無論是走多久,還是走多遠,都好像有了更多的意義。

他大概可以想到流川的那一個“好”字脫出得有多艱難,他素來不畏事不畏人,喜好和厭惡總是涇渭分明地直白。卻是自己,在他那黑白分明的路徑上辟出一片灰來,成了一個讓他如此無措無策的人。

但是流川,我真的很想讓你知道,對你而言,其實我也是非常重要的一個人。

靜靜坐著的仙道,呼吸溫熱,因著不太遠的距離,拂過流川的眼睫。然而很奇怪的是,之前仙道走近時的緊張,卻在這平緩的氣息中,漸漸消散了。好像是在被子蓋上肩頭的那一刻,或者在冷風消失的那一刻,渴睡的開關終於打開。也許方才的輾轉反側真的是因為有點冷而已吧,流川迷迷糊糊地想,而睡覺為大,所以他明知有一個人正註視著他,但因為是“那個人”,所以——

真的困了,可以睡了。

第二天早晨,仙道一睜眼便下意識扭頭向左邊流川床鋪的方向看——有著蓬松黑發的腦袋頂出現在他視線裏,卷著空調被的人一動不動。

這小子,心裏有事的時候起的比誰都早,沒事的時候能睡的天昏地暗,他還睡著,仙道很高興。

費爾達已經坐在外間看報紙了,今天他課表和仙道重合,兩人可以一道走。看到仙道出來,他嘴裏叼著塊三明治,只勻出手來和他打了個招呼。

仙道不由大感詫異。

首先,難得費爾達竟然起得比自己早;其次,他竟然已經吃上了。因為另一位舍友作息和他們兩並不一致,所以慣例上,他們倆一同去上課的節奏應該是——

仙道起床,仙道做早飯,費爾達聞香而起,吃大戶,走人。

今早畫風不對。仙道半張了口,還沒待組織好語言,費爾達咬了一口三明治,壓低了聲音道:

“你喜歡的那個人做的,快來吃。”

“……”

仙道微微瞠大了眼,回頭看了看房間門,又擡腕看了看表。

早晨七點半。

“……他做的?”

仙道不自覺開口問。

費爾達點點頭:“嗯,做好之後他說他要睡覺。”

“……”

仙道看著桌上溫好的牛奶、三明治、煎蛋和一只切開來的蘋果,心情覆雜。

倒是費爾達,因著吃人嘴短而無比精準地給了句評價:“他真賢惠。”

不過上天給予仙道的“病號福利”也到此為止了,當晚回到公寓,他早上那剛被流川攪成一汪蜜糖汁的心臟猝不及防地又被兜頭補了一桶苦膽汁。

流川要走了。

明天晚上歸國的飛機,他明早就要趕回華盛頓和Angelia會合。

仙道抓著一個餐盤,站在洗碗池前,懵懵地想——

他要回去了。

這不是應該的嗎?他來這兒都待了五天零八個小時了懂得知足好麽?!

他要回去了。

該說的都說了還好挺有效率……

他要回去了。

這不還有一晚上嗎……

他要回去了。…

反正我也總是要回去的。

他要回去了。

他扭頭看流川,後者正在全神貫註地刷洗沙拉碗。

“……我說,你走了,費爾達會想你吧……”

他腦袋放空地說了一句。

“……”流川狐疑地擡眼看仙道。

什麽亂七八糟的?

在和流川對視的瞬間仙道一秒找回神智,好容易控制自己沾了洗碗精的手抓向頭發,低了頭努力幹活:

“飛機幾點到東京?”

“下午三點。”

“點挺好的。”

“嗯。”

“今天要早點休息。”

“嗯。”

“還有兩周開校是麽?”

“……”

流川楓終於忍不住從仙道手裏拿過那個被反覆覆洗了沖、沖了擦、擦了洗很多遍的餐盤,弄幹凈後放進了櫥櫃。然後,換他來問明顯心不在焉的仙道一個問題:

“你什麽時候回來?”

仙道:“嗳?”

“我聽說,這項目可以申請畢業論文開題在這邊做,但是你——”

“我是隊長啊,”仙道很快明白過來流川的意思,不由笑了:

“何況我答應你的,一起參加全國大賽。”

他半倚在流理臺上,看著流川,抿了笑意道:

“你在哪兒,我就在哪兒。”

流川的臉頰一秒切換成紅蘋果。

“之前申請是四個月,九月底就能回去啦。”

“……嗯。”

“流川說真的,我走之後你有沒有想我啊?”

“沒有。”

“真的沒有嗎?一次都沒有嗎?”

“沒有。”

“你騙我的吧……”

“沒有。”

“……”

“……”

“……”

“白癡,不是一直電話郵件嗎還有什麽好想的!”

“……那不一樣,我就很想你,真的。”

有人終於憤而摔抹布出了廚房,搞什麽,明明窗戶大開著,為什麽還是這麽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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